韩国电影发展一枝独秀 堪称影坛的“汉江奇迹”

      10月7日,第26届釜山国际电影节正式进入各项日程。《胜利号》导演赵圣熙携主演宋仲基等出席在电影殿堂举办的户外脱口秀环节,奉俊昊导演则出席一场与日本导演滨口龙介的对话活动。

      相比往届盛会,疫情下的电影节势必有些冷清,但能如期举办还是给喜欢电影的人们带来多少一些安慰。飘在思密达想起两年前采访戴锦华教授,当时也聊了电影。以下为当时采访内容:

      2019爱茉莉太平洋论坛“生命可持续的文明之路:对话中国”11月8日在首尔举办。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戴锦华以“现代:女性的‘发明’”为题进行演讲,并与延世大学文化人类学系教授赵文英、成均馆大学东亚学术院教授任佑卿一起进行“另类文明的主体”圆桌讨论。茶歇期间,戴锦华教授与飘在思密达简单聊了聊中国电影与韩国电影的相关话题。

      ▲李安导演新片《双子杀手》上映后引发很多辩论,有人说他从文艺范走向技术范,这会是电影未来的发展趋势吗?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戴锦华:比较矛盾,因为电影一直是跟技术革命联系在一起的。技术革命虽然一直在影响电影,但这次的影响有点太大。因为电影原来最主要的媒介是胶片,2011年开始数码彻底取代了胶片。之后,电影圈一直在讨论电影是不是死了?因为在英文当中电影就是“FILM”,“FILM”死了,那么电影是不是就会死?个人认为用电影这种方法讲故事的艺术是不会死的,但是坐在影院里观看的这种电影是不是会继续存在?个人对此表示怀疑!(像李安导演进行的这种技术方面的)实验肯定是有意义的,但是不是一个成功的实验,个人也表示怀疑。电影艺术并不会永远随着技术的进步而进步,也可能哪一天技术反过来“吃掉”电影。李安导演的《双子杀手》引发很多方面的思考,不过大家可以借此讨论一些问题,来考虑一下未来的电影会是什么样的。

      ▲近几年韩国电影在国际上被看好,去年《燃烧》从戛纳评委那里获得史上最高分3.8分(满分4分),今年奉俊昊凭借《寄生虫》拿下金棕榈大奖,您怎么看韩国电影的异军突起?

      戴锦华:韩国电影其实很多年前就受到国际上的广泛重视,获奖只不过是一个延伸的效果。我认为李沧东是亚洲最优秀的电影导演之一,也是最喜欢的导演之一。我看好韩国电影的两个方面,一方面韩国导演坚持个人风格,坚持对社会主题的追问,并且韩国有一批这样的导演在坚持,这非常宝贵。另外一方面,韩国电影开始发展出自己的类型脉络,自己的商业脉络。比如《恐怖直播》、《雪国列车》,这些原来都被认为是好莱坞独有的东西,韩国制作出来又跟好莱坞的价值完全不同。个人很看好这部分,就是刚才所言的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坚持自身的个性追求,另一方面进行自己的商业化尝试。听起来也可能有点像好莱坞,但是韩国电影的政治立场、社会态度都非常不同。这两方面都会令人感到振奋。

      ▲相比之下,华语电影这几年斩获不多。特效越做越好,观众基数庞大,但能将思想性和商业性相结合的作品不多。中国电影发展有没有什么问题?怎么造成的?

      戴锦华:1993年,中国电影几乎横扫所有的国际电影节。之后出现一个最大的变化就是中国电影工业的复兴,并呈现一个逆势增长。世界电影都在衰落的时候,中国电影在大规模地发展。这当然是重要的基础,因为如果没有工业基础就很难谈电影艺术。从另一个角度讲,中国电影发展得太快了,硬件在发展但软件跟不上。打个比方,中国电影就是一个豪华的巨型建筑,但是内部装修还没有完成,更不要谈内部是在做什么?不过中国观众在逐步成熟,中国电影人也在寻找自己的路,虽然还没有达到观众期待的状态,但内部生长还是相当迅速。个人不在寄希望于已经成名成家的导演,反而寄希望于在新的文化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希望他们能够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电影文化。

      ▲《杀人回忆》的凶手被找到了,韩国还有不少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推动社会变革,《梨泰院杀人事件》促使相关案件重新审理,《熔炉》上映后韩国国会通过《性侵害防止修正案》,《辩护人》上映后“釜林事件”中的五名被告沉冤得雪……怎么看待韩国的根据事实改编的作品?

      戴锦华:个人而言,我非常喜欢这些作品!韩国电影从某种程度来讲也是全球电影的“汉江奇迹”。因为世界范围内,电影的社会影响都在萎缩,电影和社会的关联都在变窄。战后韩国因为自身的历史造成这种很强悍的社会批判力量,很强的社会改造力量,这是韩国很宝贵独特的历史。几十年中,大概只有比利时的《美丽罗塞塔》促成《罗塞塔法》落地,保护青少年工人的权益。韩国有这么密集的和历史、现实及政治互动的作品,非常宝贵但很难复现。这是很独特的存在,也是和韩国电影人坚持抗争联系在一起的,是近半个世纪斗争中累积下来的财富。

      ▲韩国电影采取分级制度,有全体可以观看、12以上观看、15岁以上观看、青少年禁止观看、国内限制上映五个等级,中国电影有没有必要也导入这样的制度?

      戴锦华:这是从我二十岁就在讨论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也存在矛盾,一方面成熟的市场需要分级,另一方面个人也反感分级,从观众的立场看,分级本身就很暴力。电影工业进一步发展,电影市场足够大的情况下,分级是很难避免的要选择的一种方式。一个成熟的市场一定是会试图覆盖最多的人群,覆盖的同时又想有丰富性和差异性的时候,政府能够做的就是采取分级制度。个人不是很喜欢分级,但没有选择,没有更好的方法替代。

      ▲《82年生的金智英》从小说到电影都非常火,女性观众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但有男性观众进行批判,称其引发女权主义。AOA人气成员雪炫、Red Velvet的IRENE都被部分网友拿来大做文章,甚至有极端的男粉丝破坏Red Velvet的CD,乱涂IRENE的照片等等,如何看待韩国的这种现象?

      戴锦华:我不是特别了解韩国社会的状况。中国虽是儒教发源地,但经历了一百年各种样式的革命,尤其是社会主义革命。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我们都是这场革命的既得利益者,因为中国在政治经济等各项法律上全面实现男女平等。甚至男性也许感到“暴力”,因为他们一夜之间被剥夺了“权利”。这种影响到今天都在各个方面存在,对照而言,韩国没有跟中国相近的革命的历史,不过可以想象女性主义运动是必然的。我收到《82年生的金智英》中译本,还没来得及看。年轻的编辑觉得这本书有唤起并打动她们生命体验的内容,这也可能是中国社会在全球化运动中经历的性别问题的倒退。在今天,不一定是儒教或者男权,可能是资本令人感到在“父权”和“男权”之下的压抑。中韩有不同的历史,但现在可能有共同的情境。我会关注中国年轻的女性对这部影片是什么态度,也会关注年轻男性对这部影片持什么态度。

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戴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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